缚阁臣

在快乐现充

《三块方糖》

我有过一个客户。

这些年约私人订制的,无非那么两类,明星模特儿跟公子哥。
很显然他是后者。

新磨的咖啡味醇得很,绕在鼻尖儿难免让人生点儿心猿意马的苗苗。我瞧着他极娴熟舀三块方糖泡进描金边儿的小瓷杯,露半截腕表来,眉挑了挑,不动声色将人划入资本主义的名单。

“不介意?”约莫是注意到我眼神净瞧着糖罐子,他抿唇稍带歉意笑了笑,却半点儿没局促的意味,“我爱人喜欢加糖,整三块…你知道的,习惯了。”

“无妨,姑娘确实喜欢甜的居多。”

“…或许说是先生更恰当,我记得你见过。”他道。

我愕然,没应声,礼节性点点头,转即错开话茬。

京城这地界很神奇,说小了,一环绕一环,挪挪脚不留神就几百油钱;说大了也不见得,一圈圈人扎堆,只要搁里边儿混进个号,您扫听扫听,啥都遮不住。
所以,如果记忆没出差,面前这位爷两年前闹出个大事儿。

咱这代小年轻呢,骨头沉不下,干啥都飘,眠花宿柳的,瞧见新奇物什都想爽爽。
他跟着一个尿性,搓搓手泡了个大学出来的小孩儿,撩拨两把能臊得脸通红那种。
我也是在那时头一遭见他俩。不晓得听了谁忽悠来的,反正阔,爽利,开口两套礼服,料子拣上品,色儿得搭一对。

本来嘛,同性恋在圈里不算珍稀物种,放眼皇城根底下那更别说,于情于理都激不起波澜。

可惜,人能耐,玩儿脱了。

刚毕业的小伙儿大多都纯情得不行,这小爷他熬许久都没上本垒,心里小猫挠得痒。
怎么办呢,要我说这帮子京城大少就闲得蛋疼,自编自导了个烂俗套的车祸。本打算英雄救美促进感情,结果油门不认人,一脚下去小轿跑直贴着副驾驶座飞过来。
得,人小孩儿脏器破裂,头骨受挫,手术室灯愣是亮了一宿。

据说后来长辈出面,生生把四九城这溜条子买通,才将事儿压下来。
不过咱心里都有数,纨绔们向来嘴不严。当初出主意几个虽吃了挂落,禁足反省些日子,便又扑腾起来,添油加醋,把这事儿当丰功伟绩吹。
传着传着,就变味儿了。进我耳朵这版是,大少爷撞了个脑震荡,被强行送去国外,至于那小孩儿…到底没从鬼门关拉回来。

有时候知道太多未免是好事,他这回的尺码压根儿不是自己的,倒更像那位“逝者”。半个月后我上门再见他,没由来有点儿怵。

富家公子估摸着都偏爱这种配置,小洋楼大得令人咋舌。
败家玩意儿,我腹诽,实在不信这屋主人长情。

“Bevis,两年前那套礼服,很不错。”他从厨房端出两杯咖啡来,瞥眼刚支起的样衣,突然冒出句。
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,话在舌尖碾过几遍才出来:“我很荣幸…不过,人还需向前看。”

“咳……我想你可能有点儿误会,”他瞧我脸色沉默半晌,似是在忖度什么,末了临着坐下,轻笑,“你真信圈里扯呢,他没死…”

我身形一顿,略侧侧身子瞧人。

“…那会儿不懂事,没轻没重,差点儿就要悔一辈子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Bevis,我是当真挺喜欢他。”

他目光落在咖啡杯上,很安静,我才注意到他睫毛其实很长,而底下一双眼里,流着我辨不清的光。

“车祸后我被送了德国,父母死活不让我见他…也不怕你笑话,那会儿我真怀疑他死了,半夜惊浑身冷汗,眼一闭就现出他模样来。”
他喝了口咖啡,喉结不经意滚动:“他比我伤得严重,我知道,比谁都清楚,所以我求了所有能帮忙的医生…丢是丢人了些,好歹最后是救回来了,挺好的。”

“所以?”我不解,颠来倒去思索,没明白他为何要将此事如此详尽告诉我。

“两年前那套衣服,没来得及正式穿上就出了那档子事儿。他面儿薄,上面房里窝着呢,我想背着他…弥补一下。”破天荒的,野了二十多年的这位大少,甚是有些羞赧。

“得了,懂你意思。”

“仗义。”他将杯里咖啡又咽下去口,猛想起什么,傻乐似的跟我炫耀,“你瞧,今儿个这杯我宝贝儿亲自加糖,三块整的。”

我正打算笑骂,忽瞥见他指尖沾了星点儿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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